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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論文是一個孤獨的路程,也是一種慢性的壓力侵蝕

一開始你不覺得, 也許嗤之以鼻的想, 不過就是在電腦上打打字, 畫畫圖表, 最多文思窮盡的時候搔搔腦袋罷了,觀念基本上的錯誤! 要是如同寫一個工作報表, 一個期末報告這麼容易, 那這麼多年辛苦唸的博士學位不就太不值錢了嗎 ? (尤其是在這個高學歷的時代,很快就會變成: ”路上扔一顆石頭, 隨便也會打到研究所以上學歷的人”)。論文寫作,本質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要會編故事之外,還要練就無比的耐心, 堅強如銅鐵的毅力,更要有辦法跟指導教授耗,因為你的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還需要夠厚的臉皮,知道如何解讀老闆的臉色,見機行事,切莫英雄氣短箭拔弩張。

有點庸俗, 不過很多時候, 事實說穿了就是這樣

第一,, 這是一個長期抗戰的過程。不是連續幾個晚上的挑燈夜戰, 當幾天早起的鳥兒, 或是把寫著必勝必戰的布條綁在前額, 閉門造車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就能過去, 工作量之大, 涵蓋範圍之廣, 使論文寫作象徵著一個生活方式的改變, 象徵著生活裡重要的事情的排列順序的改變, 象徵著沒有大憂大煩惱的日子宣告結束。

第二, 科學家並不代表是作家, 喜歡科學的人, 能夠冷靜思考理論,大膽假設,細心付諸實驗的人,不代表一定擅長用寫作表達思緒傳遞想法, 一本兩百多頁的論文,不能太多廢話又不可以太精簡,寫的好的, 論文像一本連環小說, 情節環環相扣, 高潮迭起之外還不能太過得意洋洋的吹噓, 時而輔已事實證據相伴, 讓讀的人(通常是掌握你生死大權的指導教授及論文委員)點頭稱道, 拍案叫好。寫的不好, 讀起來只不過白紙上爬滿了黑字, 數據與事實如屍體般呈列,讓讀者一臉線條 ||||| 。 將心比心,若能把論文寫成小說一般精采,此人不是天才也是奇才,對一般寫作興趣缺缺的人絕對是一大挑戰。所以,大多數的論文就如同大多數在學術期刊上發表的文章一樣,讀起來柴而無味,但是用放大鏡來看絕對有其存在的價值。

第三,博士論文說明白了只不過代表一個系列實驗,深入探討一個在廣大科學領域裡一個小小的尚未解決但是有價值近一步研究的問題,論文就是把這些研究的成果整理齊全,鉅細靡遺的把前因後果, 實驗步驟報告一遍,可是這就是問題所在,報的多詳細?報的多好?這些是沒有標準規範可循的,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看老闆臉色,指導教授覺得你寫的夠好了,做的成果足夠了,就是完成大業的時候。可惜大多時候要等到老闆點頭,通常就已經讓人失去耐心。在美國唸研究所訓練嚴謹,少則三四年,多則七八年,甚至上十年的也不是沒聽說過,有誰願意一輩子作學生的?誰不想做一個自由的人?誰唸上七八年後還能保持當時進研究所的一股熱情衝勁?

通常到最後的論文寫作階段,大部分的人已經失去耐心,急著想要結束,偏偏論文寫作這件事情是絕對急不來的,除了偶爾可遇不可求的靈感讓你可以一下揮灑個三五頁,大多時候都得慢工出細活,話又說回來,這就是寫作的精隨不是嗎?得不斷的修改,細細品嘗,回味再三,一個句子不斷反覆思考,來回修改,跟文學寫作不一樣的地方是,科學寫作不講求用字艱澀或是美妙變化豐富,而是講求清楚確實簡明易懂,也就是要把研究成果整理消化,只留下凝煉過後的精華。

第四,開始一個新的生活遠比結束上一個階段要令人期待。這幾年在研究所,看過一個又一個同僚,在論文結束前早已經安排好下一步要怎麼走,工作,結婚,度假,搬遷到另一個城市,大家不斷往前看的後果,就是現在這個論文越看越不順眼,非得盡快把他結束,踢到一旁去不可。所以大多數的人都是日以繼夜的趕工,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個禮拜有七天,每天像是在跟時鐘賽跑,腦子裡沒有一刻不被這個思緒縈繞著,心理的疲勞有時更勝過形體的疲勞,侵蝕著你的意志,主導著你的喜怒哀樂。正因為它是一個困難且慢性的過程,不是三兩下就解決的,所以壓力就像滴水穿石,鐵杵磨成繡花針,一點一滴的慢慢侵蝕你的靈魂,你的身軀,考驗著你的意志力,像是一塊惡性腫瘤在身體內滋長,挑戰你的承受能力,隨時等待機會把你壓倒。

然而腫瘤壯大的同時,也滋養了另一顆種子的發芽與幼苗的成長。這顆種子在你決定唸博士班的那天就埋下了,他代表著份量很重的三個字母:P.H.D.,你多年來嘔心瀝血的努力就為了這三個字母能夠排在自己名字的後面(王大明, Ph.D.)以及這三個字母代表你未來發展的潛力及無限可能性,這顆種子發芽後長的很慢,一直到你摸索著走到了博士這條隧道旅程(註)的盡頭,看到了微弱的燈光隱約出現,黑暗中的巨大腫瘤推擠著幼苗,幼苗才直挺挺的猛力向外生長茁壯,出了這條隧道,回頭一看,你才驚嘆自己種下的那顆種子,原來是開了這麼美的一朵花,這麼堅韌的一朵花,風吹不搗雨打不穿也踩不扁的一朵花,從此你的人生也重新有了顏色。

寫這一段,不過是想股勵自己走完博士班生涯裏最後的一個月,也跟像我一樣,正在為了這三個字母掙扎的同僚們共勉之。

關於隧道:許多人都說 PhD的過程程像在黑暗裏摸索,like travel in a tunnel。關於這點,我是再同意不過了,回想起這幾年,就像困在隧道裏求生的人,從不知所措,哭泣擔憂害怕到鼓起勇氣在黑暗裏向前走,跌跌撞撞,憑著直覺跟一股信念摸索著出口,走錯路也只好嘆口氣回頭從新開始,一直到看見隧道終點的一點亮光,才把生機熊熊地燃燒起來,昂首迎著光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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