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終究還是離開我們了。
經過四個禮拜的掙扎,親愛的外公終於在一個寧靜的星期五晚上,在至親親人的圍繞下,平靜而祥和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心電圖在眾目注視下,呈現一條直線,明明知道這一刻遲早要到來,真的來臨的這一刻,在世的親人仍然經歷著難以承受吞蝕性的不捨。我在大西洋的彼岸接到消息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驚訝,腦中空白了幾分鐘,於是合上雙手低頭禱告。這個時候,我需要一種堅定的力量來相信:公公正接受神的慈愛雙手,往著天堂/西方極樂世界走去。
我無能直接參與這場家裡的大事。越洋電話裡聽著外婆與母親的敘述,淚水只是一直一直的滑落。外婆哽咽中不斷的說:”別回來參加頭七跟公祭了,公公不會怪你,我也不會怪你的,你別哭,哭了第二天上班眼睛腫了不好看。你新到一個工作,不能一直請假回台灣,而且回來一趟這麼遠,上次回來看過公公就好了,你跟阿鯤都不要回來,聽到了嗎?要聽話…..”,外婆的叮嚀一直在我耳邊圍繞著,我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回台灣奔喪,我不想錯過送外公最後一程的機會,然而工作與距離的多重障礙讓我不得不多考量現實的環境,終究沒能回台北。藉由電話裡阿姨的詳細描述,跟媽媽的skype,姨丈舅舅email許多記錄照片,讓我稍稍覺得自己能參與到喪事進行的過程,對他們的努力實在很感謝。
外公平生沒有強烈的宗教信仰,但因為他從小體弱多病,六歲時拜觀世音菩薩當乾媽,所以公公的皮夾裡總是有一張觀音的圖片,因此,喪事一切照著佛教的禮儀來辦理。家裡的人折了一朵又一朵的蓮花,每做一次七就燒九朵給他,也替外公織了一幢有108朵蓮花的蓮花被,護送著他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做完七,進行告別式與火化,我們再不捨,也只能祝福他,把想念放在心裡,希望他成仙,四處遨翔。
對外公的思念參雜著對童年時光的回想,我四歲以前跟外公外婆跟僅僅長我八歲的阿姨住在花蓮的空軍眷社(凌雲四村),爸爸媽媽週末的時候來看我,爸媽是嚴格令我生畏的,外公外婆是寵愛護著我的,阿姨像姊姊,我記得直到阿姨念大學我念國中的時候我們還能為了誰擁有那個可愛的snoopy錢包而爭吵,他們三人築起了我幼小時的一片天地。後來外公外婆帶著阿姨舉家遷往台北,跟我們隔了一條巷子住,爸媽都在上班,所以平日我放了學就去外公外婆家吃午飯,看了電視後自己回家寫功課練鋼琴,傍晚時分再去外公外婆家吃晚飯,然後隨著爸媽一起回自己家睡覺。我去上鋼琴課畫畫課的時候常常是外公護送著我去,又接我回來,雖然我總是倔強的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獨自前往。因為這許多親密的相處,我小時候曾經懷疑過我為什麼不是外公外婆的孩子?
一直怕下筆寫這篇文章,因為我知道情緒會隨著思緒起伏,怕寫這篇文章因為我擔心淚水會無止盡的滑落,滴答不停的眼淚並不只是出於痛失親人的悲傷,更多的是我對外公無限的思念。想著往事,看著外公外婆牽著手放在我書桌前的照片眼眶總是忍不住濕潤,外公過世至今已經一個月了,每每想到他的時候總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彷彿他還在世,彷彿他仍然循環著每日規律的作息,買菜午睡散步,彷彿下次回台灣的時候還會看到他跟我說:
“回來啦!什麼時候走?要在我們家住幾天吧!”
想念,原來是那麼漫長而綿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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